改造計劃能否挽救失色的藝術村?
傳統建筑被拆后,成批缺乏特色的民居建起。 余建軍 攝
近日,南方農村報對海珠小洲村現狀進行報道,作為廣州藝術文化名片,近年來小洲村大批藝術家、畫室、商鋪流失,藝術區經營停滯,古村落變城中村,引發社會公眾及藝術圈內熱議(此前報道:《園區停擺近兩年,超八成工作室搬遷,“文藝名片”海珠小洲村何去何從?》)。曾負盛名的小洲何以至此、未來能否“春風吹又生”,成為各方關心的問題。
記者進一步采訪發現,村內“硬環境”與“軟環境”雙雙受損,是藝術發展受挫的關鍵原因。一位不愿具名的藝術名家(后文化名為“劉全”)表示,由于地方缺乏重視,如今村內藝術氛圍“很差很差”,村內藝術家活躍程度已大不如前。小洲藝術區創辦者王齊認為,村內的軟件與硬件環境均遭破壞,未來前景堪憂。華洲街道辦、小洲經聯社、小洲藝術區現任管理方則認為,村內仍有藝術名家、圈內名氣、水鄉風貌等資源基礎,“復興”有望。
“硬環境”受損
藝術園區或衰或拆
小洲村的藝術“硬環境”主要由古村落、“藝術村”住宅區、藝術園區構成,分別作為藝術家群落駐扎地、名家聚居地和藝術相關工作室聚集地。二三十年沉浮,如今剩“藝術村”住宅區碩果僅存,藝術區一個“元氣大傷”、一個被拆,古村落也變為城中村。
小洲藝術區創辦人王齊在經濟糾紛中敗訴后,失去了對于園區的經營管理權,搬至村內一座已閑置約二十年的兩層建筑。新場地建筑面積不足2000平方米,一層設置為畫廊,布陳約百件漆畫、雕塑作品,二層目前僅進駐1間工作室,規模大不如前。原小洲藝術區占地面積約2萬平方米,最高峰時期工作室數量達117間,現已停擺兩年。
作為村內兩大藝術園區之一的藝元素創意園區,更是已基本被拆平。據工商信息,其投資經營方于2018年成立公司,從電子地圖可見,園區有5棟建筑。曾在園區內B棟設有工作室的一位藝術家告訴記者,過去園區內有約上百家工作室,包含原創藝術工作室、應用美術類工作室、藝術培訓機構等。
2022年,海珠區小洲村村鎮工業集聚區更新改造項目,入選廣州首批村鎮工業集聚區更新改造試點,改造后擬發展都市工業和數字經濟產業。藝元素創意園區位于項目范圍內,約在今年3月前后被拆除,“沒幾天就拆完了”。
據華洲街道辦工作人員介紹,為避免藝術工作室外流,他們采用提前公告、專人對接、協調場地的方式,將大部分工作室保留了下來。而據前述藝術家透露,僅剩約兩成工作室留在華洲街道轄區范圍內,其余已搬至番禺、南沙等,小洲經聯社、華洲街道辦工作人員對此未作反駁。
最為易感易知的硬件破壞,當屬村內民居的變化。如今,村內的大片傳統特色民居已在十多年前違建風潮中改作出租屋,百余間蠔殼屋僅剩三四間,一副城中村模樣。小洲經聯社及華洲街道辦相關工作人員表示,由于缺乏資金和空間,當年無法通過舊房修繕補貼、對村民易地安置的方式遏止村民拆舊建新、違建出租屋的做法。
“當時因為各種各樣的現實需求,房子確實建起來了。現在我們的基本原則就是不讓它(風貌破壞)再擴大。”華洲街道辦相關工作人員表示,如今街道已停止對小洲村自建房的審批。
“軟環境”變質
藝術氛圍不再
“硬環境”遭破壞后,“軟環境”的變質隨之發生。小洲村“軟環境”中,“小洲文聯”是關鍵角色。
2008年,小洲文聯成立,時任小洲村黨總支書記莫綺萍為主席,海珠區原副區長周樹堅、前廣州美院院長張治安、前廣州美院副院長尹定邦等人為副主席,首批個人會員102人。王齊是小洲文聯的副主席和秘書長,他告訴記者,小洲文聯現在“名存實亡”,“幾次想改組選出一批新人,但是由于藝術家減少和找不到合適的人選而擱置”。
小洲藝術區原本是小洲文聯的主要活動基地,也是村內展覽活動的主要舉辦場所。廣州知名雕塑家、海珠區人大代表朱英元回憶,早期小洲村的展覽活動多在小洲藝術區舉辦。小洲藝術區展覽館改作停車場后,村內缺乏展覽場地,劉全只能在外辦展。作為藝術交流、藝術家與市場接軌的重要平臺,展覽館的缺乏成為了小洲村的一處硬傷。采訪中,朱英元和現任廣州美術學院中國畫學院專職副書記、副教授趙春恒均表達了配套展覽場所的訴求。
隨著小洲文聯的沉寂、展覽場地被改、藝術家逐漸減少,村內的一般性藝術活動也難再有此前的規模和興盛。2008年始,由小洲文聯主要參與發起的小洲青年藝術節連辦6屆,最為鼎盛的第三屆,參與展覽活動的藝術創作人員610余人,觀眾接近30萬人,但后來藝術節從隔年到隔兩年再到不定期舉辦,并在2015年后停辦。現小洲村舉辦的文化活動主要為面向居民的小型活動。“很差很差”,劉全如此評價村內的藝術氛圍。
多位藝術家認為,當地后期對小洲村重視不足,也影響了在村藝術家活動的積極性。一位常駐的藝術名家提供了一處細節:除小洲村發展時期的一到兩屆村干部外,其后的村與街道干部與藝術家們的互動漸疏。一位青年藝術家和畫室老師則表示,基層干部未曾與他們建立聯系,他們在村中只是“租客”。
從資金等資源投入的多寡,也可窺見當地的重視程度。有知情人士稱,過去一段時期,海珠區的重點在于打造另一個古村落——黃埔村,投入了大量資金,相對而言,對小洲村的投入規模較小,主要在重點文物保護、基礎設施提升、人居環境整治等常規工作上。
據小洲居委會和經聯社相關工作人員介紹,村內不可移動文物24處,由于缺乏資金打造和經營,對外開放的僅3處,一些不開放的已處“危樓”狀態。華洲街道辦工作人員提供的材料顯示,近幾年小洲歷史文物保護相關支出中,除小洲禮堂總額約120萬的項目由政府出資外,其余小額項目均由村民自籌資金。
一些基層工作人員的觀點,或許可以為小洲不受重視提供一定的解釋。“藝術對小洲村來說,沒有帶來很直接的經濟效益。不像大芬村那樣,畫家是可以直接產生產值的。藝術家在這里租房,有空就畫幅畫、喝個茶,給小洲創造的實質價值不大,(帶來的)只有名氣。”小洲經聯社相關負責人如此評價道。街道辦相關工作人員也表示:“雖然小洲(的經濟)已經很難了,我們還是沒有要求藝術家賣作品要給我們交稅、提供GDP,不給他們施加負擔。”“所以在經濟上面,他們是沒有辦法給我們帶來實際上的、直觀的東西。”“我們不打擾他、保護他,已經是對他最大的支持了。
各方褒貶不一
未來何去何從?
關于小洲村藝術的未來,壯志躊躇者和搖頭嗟嘆者皆有之。
記者從廣州產權交易所官網處查詢到,小洲藝術區出租項目曾在今年5月以超300萬每年的價格掛牌招標,流標后降至約275萬元重新招標,于6月20日截止報名。交投公司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若招標順利,將引進第三方經營,與其合作在今年10月完成藝術區升級改造,未來還將與海珠濕地進行聯動打造,讓小洲藝術區“重煥生機”。
華洲街道辦相關工作人員介紹,未來將引入第三方,對舊村地帶進行文商旅打造。但其也表示,由于當地居民消費力有限,地鐵交通不便影響外來游客量,第三方進駐需投入的資金較多等原因,目前與第三方的洽談并不順利。
另一位工作人員表示,隨著《海珠區小洲村村鎮工業集聚區更新改造項目及周邊地區控制性詳細規劃》相關工作的推進,小洲村愈加受到重視,資金投入加大,街道也有意重新擦亮小洲村藝術文化名片,將與村內藝術名家合作,梳理小洲口述史,舉辦文化活動。
藝術家們對小洲現狀及前景則褒貶不一。朱英元表示,雖然新自建房的涌現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村內整體風貌,但小洲滋潤、養育了一大批藝術家,在藝術圈內仍具有其影響力和名氣,也仍有一批藝術家留守于此,有繼續發展的潛力,這也是他選擇繼續留下的原因。劉全則認為,目前村內的氛圍大不如前,村內藝術家也缺乏活躍度。
“現有的好的都拆掉了,真金白銀蓋的都拆了,還打造什么?”對小洲村未來的發展,王齊的預期并不樂觀。在他看來,小洲的軟件和硬件均遭破壞,他所傾力打造的幾大平臺——原創工作室平臺、藝術展示平臺、大型活動平臺、藝術信息交流平臺、藝術作品交易平臺等,目前也已消解。村內藝術氛圍“基本等于0”,未來小洲的藝術板塊將面臨“消亡”。
這番心境與12年前大不相同。由王齊主編、以小洲文聯名義出版的書籍《小洲藝術——活動篇》的尾頁,他如此作結:“小洲藝術是屬于全社會的。小洲藝術在繼續!”這些充滿希望的壯語寫于2013年,正是小洲最為鼎盛的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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